一个朝鲜导游的300元人生,工资三百人民币,手机售价过千
平壤的清晨,阳光穿透薄雾洒在仓田大街上。26岁的导游英姬站在镜子前,指尖轻轻拂过额前那缕不易察觉的酒红色发梢——这是在涉外理发店花掉半个月工资染的,此刻却被巧妙地藏在乌黑的假发片下。她小心地将一部屏幕带着裂痕的阿里郎手机放进手提包,那裂痕是去年在妙香山摔的,至今舍不得换新。今天,她将接待一批来自中国的游客,这是她月薪500元人民币的工作中,最期待又最忐忑的时刻。
在朝鲜,普通工人的月薪大多在200-500元之间,平均300元。这数字像一道透明的墙,将生活划分成两个世界:墙内是凭票供应的1分钱1斤大米、几毛钱的冷面和平价啤酒;墙外是自由市场上标价1000元的民族服装、4000元的冰箱,以及最令人心痛的——售价1500-5500元的阿里郎手机,足以耗尽普通人一年半的积蓄。
三百元的精打细算
英姬的邻居顺玉大姐是纺织厂工人,每月领到工资袋时,那张300元纸币在她手中要反复折叠三次:100元存进信用社的铁盒,为女儿将来买手机做准备;100元换成一叠布票和食品券;最后100元才真正属于当下——男人分得70元买烟酒,剩下30元是她的“奢侈品基金”,攒三个月才能买支中国产的润唇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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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工资发下来,男人买烟酒,女人囤化妆品”,曾在朝鲜生活过的中国商人这样总结。在国营食堂,10元就能解决一顿饭;街头小摊两元能买沉甸甸的10斤土豆,生存刚需便宜得不可思议。但当英姬路过平壤大成百货的橱窗,看见标价2000元的中国产羽绒服时,还是会加快脚步——那是她七个月的工资总和。
免费之下的生活底色
顺玉一家五口住在科学家大街的筒子楼里,这是她生下第三个孩子时国家分配的婚房。50平米的房间没有产权,却也不用担心房贷。墙壁上挂着金正日父子肖像,墙角叠着三个印有“肥料”字样的铁皮箱,装着全家冬装。
阳台的风景最具朝鲜特色:三块太阳能板斜倚栏杆,白天蓄的电能供晚上四小时照明;泡沫箱里种着小葱和生菜,巴掌大的空间被榨出二十种作物39。“国家解决三分之一口粮,单位解决三分之一,自己解决三分之一”,这是朝鲜应对粮食短缺的生存智慧。而在医院当医生的表哥住在带阳台的“精英公寓”,月薪600元——这是朝鲜职业分级的缩影:医生、教师、科学家站在金字塔顶端。
英姬的阿里郎171手机突然震动,屏幕上跳出领袖水印包裹的短信通知。这部三年前咬牙买下的手机,至今不能连接外网。下载APP需要付费申请,社交软件里只有“我们民族之间”一个官方应用。最让她心动的是去年一位北京大妈送的旧华为手机,虽已无法联网,她仍常在深夜抚摸那个缺角的苹果标志:“客人说这个在美国卖八千元,够我干十六年”。
手机普及率从2008年2万用户暴涨到如今的700万,年轻人已习惯用自拍功能记录生活。但当中国游客展示5G视频通话时,英姬脱口而出:“这么快,人坐在里面不会头晕吗?”车厢里的笑声戛然而止,那道无形的认知鸿沟突然具象得令人窒息。
带团去元山的路上,英姬指着窗外解释:“这条路叫青春大街,但青春在这里很颠簸”。汽车驶出平壤不久,柏油路变成砂石路,坑洼让车身剧烈摇晃。一辆冒着黑烟的木炭卡车从旁驶过,车斗里挤着十几个抱麻袋的农民。“200公里路程要过8个检查站”,司机老金苦笑。他的电动自行车锁在后备箱——在“宁借老婆不借自行车”的年代过去后,这已是朝鲜家庭最普及的交通工具。
经过平壤妇产医院,粉墙上刷着标语:“生五个孩子的母亲是爱国英雄”。英姬轻声说:“我姐姐生三胎时换了90平米大房,五胎以上连学费都全免”。游客问起养育成本,她眼神困惑:“国家发奶粉和校服,需要什么成本?”这种制度催生了民间谚语:“养娃是稳赚不赔的买卖”——在零购房压力、零教育支出的世界里,多一个孩子意味着多一份国家补贴的生存逻辑。
暮色中的平壤火车站,英姬送别中国游客。一个小男孩突然跑回来,往她手里塞了块德芙巧克力。她怔了怔,从Gucci仿款包夹层掏出个靛蓝布包:“这是我自己绣的,装硬币...或者装念想”。布包上金达莱花瓣层叠绽放,针脚细密如她阳台菜园的篱笆。
回到公寓,英姬在黑暗中取下假发片,酒红色发梢垂落肩头。太阳能台灯微光下,阿里郎手机屏幕亮起,她点开一个隐藏文件夹——去年新加坡客人教她收藏的北京王府井橱窗照片在夜色中流淌。指尖划过华为旗舰店的玻璃幕墙,最终停在一张气温截图:“北京,晴,-5℃”。
阳台外,千里马铜像的轮廓融入夜空,大同江对岸的科学家大楼灯火通明。那些窗户后,或许也有年轻的手指正抚摸屏幕裂痕,在局域网隔绝的世界里,收藏着关于远方的像素碎片。
有些人生如蓄电的太阳能板,
在白昼收集每一寸光,
只为在黑夜里,
点亮属于自己的方寸温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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